文|许志杰
文章的标题为什么叫“黑龙江畔共青城”？原因有二。其一，中国的江西省也有一个共青城，当年名气很大的鸭鸭羽绒服就产自江西共青城，为区别之，故称黑龙江畔共青城。其二，黑龙江畔共青城创建于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时期，具有很强的时代特色。
实际上，当年的苏联在全国创立了好几个共青城，这个共青城建在黑龙江下游，就是俄罗斯人称之为阿穆尔河的下游，因而全称是阿穆尔河畔共青城，又称阿穆尔共青城。此地原是中国的一部分，在1858年《瑷珲条约》中被割让给俄国。1860年，来自彼尔姆边疆区的移民在此建立城镇。1931年，苏联宣布在共青城建造船坞。该城主要由苏联的共青团员建造，所以把该城命名为阿穆尔共青城。这座颇具历史年代感的城市，在上世纪50年代成为苏联有志青年追求理想的美好家园。经过半个世纪的努力，这里成为俄罗斯联邦远东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的一座工业城市。
从伯力(哈巴罗夫斯克)到阿穆尔河畔共青城的直线距离大概在300公里以内，说起来不算太远。我们选择乘火车出行，拜托在伯力读书的山东留学生提前购买了火车票，当时被告知的时间是下午2：02开车。拿到票的时候发现，票面所标下午2点是莫斯科时间，而伯力与莫斯科有七个小时的时差，实际发车时间应是当地时间晚上9点。
俄罗斯幅员辽阔，从东到西9000多公里，但是并未实行统一的莫斯科时间，而是各个州区根据自己所在时区分而用之。原来俄罗斯的铁路时刻表标识的都是莫斯科时间，给各地乘客带来极大不便。从前年开始，铁路部门规定票面时间以火车出发地为准。不知为什么，有的车票上标了莫斯科和当地两个时间，这就是我们产生开车时间错觉的原因。
我们乘坐的这趟667次是俄罗斯著名的“青年号”列车，同样具有很强的时代感。共青团是青年的组织，开往共青城的列车叫做“青年号”，名副其实。
到了共青城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。很多与这个城市的名字和氛围相符的雕塑立于街头和阿穆尔河畔，很快就把人们的思绪拉到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第一个五年计划，无数年轻共青团员奔赴工地的热烈场景。
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始于1928年，目的是国家富强，在军事上和工业上有重大突破，力争做到自给自足，工业化特别是重工业的发展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核心部分。1932年建设共青城的大幕被无数来自莫斯科、列宁格勒等大城市的热血青年拉开，他们乘坐火车，历经十几天的艰难行进，横跨欧亚两个大陆，行程近万公里，来到荒芜人烟的阿穆尔河畔。不知是早有预见还是历史的巧合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对苏联发起闪电式进攻，很快兵临莫斯科、列宁格勒、斯大林格勒城下，并对其进行围攻。这个时候，在苏联大后方建起来的众多军事工业基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，共青城的飞机制造厂更是功不可没。
在共青城，与建设者一样光辉四射的是加加林。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，我们见到的加加林雕像就有四尊，都是他穿着宇航服英姿勃发的样子。1961年4月12日，加加林乘坐东方1号宇宙飞船从苏联拜科努尔发射场启航，在最大高度为301公里的轨道上绕地球一周，历时1小时48分安全返回，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载人宇宙飞行，实现了人类进入太空的梦想。可惜的是，七年之后，因一次意外事故，加加林驾驶的飞机失事，他不幸遇难，年仅34岁。为了纪念加加林，他的故乡改名为加加林城，位于共青城瓦伦的苏联飞机生产联合体在1971年被冠名以加加林远东机器制造厂。现在，这里属于俄罗斯联合航空制造公司，这里的人们还是习惯称之为加加林飞机制造厂。
厂区内有一座加加林飞机博物馆，展示自建厂以来生产的各个型号的战斗机。我们虽然三进三出共青城，但因未能按照要求提前一周预约，失去了进入加加林飞机博物馆参观的良机。据说，著名的米格-15、米格-17喷气式战斗机以及目前俄罗斯空军服役的大名鼎鼎的苏-27、苏-30、苏-33、苏-35均在此生产，尚未服役的俄罗斯空军第五代新型战机苏-57(T-50)战斗机，也在此研制生产。
参观共青城地方志博物馆时，与一队来自辽宁的大学生不期而遇，他们到当地一所技术院校访学交流。谈到对共青城的认识，这些20多岁的年轻学子普遍认为，这个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城市，在其深处依然跳动着一颗充满了青春活力和强劲发展动力的心。如果仅凭第一印象，那些陈旧不堪的楼、失修的路、要散架的公交车、东倒西歪的树木，就像坐在墙角晒太阳的俄罗斯老人，低垂的双眼，破旧的衣裳裹着弯曲的身体，没有远方，只有眼前那点温暖的光泽。来到这个城市的深处却发现，共青城的骨架还在，灵魂依旧，那股由里而外散发的昂扬挺立的精气神儿，具有强大的磁力，一如俄罗斯人，哪怕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是目光如炬，咄咄逼人。
刚来的时候的确有些失望，看了博物馆、学校、实验室后有了一些新的感知，在此生活几天后才真正体味到，这座用热血和青春筑就的城市不会轻易倒在时代更迭的间隙。俄罗斯没有放弃共青城，这里还是这个国家重要的飞机和舰船生产基地，只是这些秘密军事工业设施身处比较偏远的地方，深藏在那些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里。
在宾馆早餐厅遇到一位来自山东青岛的大哥。他是买卖人，把俄罗斯的原材料如石油、木材、钢铁等转运到第三国，从中赚取差价。他感叹这个国家真正是地大物博，可用的东西太多了。
凑巧餐厅有一位做服务员的俄罗斯小伙，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，他曾在秦皇岛一所职业学院学习汉语四年，已经达到用汉语对话毫无障碍的水平。这个地道的共青城人，在与我们的交谈中提供了很多关于这个城市的故事，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史，当然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了。过去晚上10点以后就不允许人们在大街上随便溜达了，执勤的军务人员随时可以盘查甚至拘捕，外国人就更不行了。共青城是一座军事科技工业密集的城市，很多俄罗斯的军事秘密和尖端武器产自这里。
小伙子说，现在来这里的中国人开始多起来了，这家宾馆时常因中国人的到来而变得人声鼎沸。他去过北京、天津、山东，理想是将来到天津工作，因为那里离秦皇岛近，有他的同学和老师。
共青城虽远离俄罗斯腹地，却是远东地区交通枢纽，铁路西至贝加尔湖北岸，东到鞑靼海峡的瓦尼诺港和苏维埃港，南通伯力、海参崴，沿黑龙江(阿穆尔河)直达庙街而入海。我们的下一站就是从共青城乘快船直取庙街，航行13小时，那是一段艰辛的旅程。
